《杰出华人》杂志总第103期 文章

《最可敬的人 见识当年红小鬼》--- 访中国人民解放军原空军副司令员王定烈将军 

文/本刊记者 唐智慧

（文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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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识当年红小鬼

——访草鞋司令王定烈将军

霍根正

    七十年代中期，当我还是一名空军新战士的时候，中国人民解放军空军参谋长、副司令员——王定烈将军的鼎鼎大名就如雷贯耳。

    作为《长空千里眼》一书的主编，在该书付梓前有幸邀请王定烈将军担任高级顾问并为之作序， 2009年12月2日上午9时许应王老将军之约，我和陈大钧、李玉诚二位战友一起，准时来到了中国人民解放军空军大院。

    随着王定烈将军警卫人员的接迎，我们很快步入了王老将军酷似田园式的独家深宅大院。刚一迈进大门，就只见老将军从内宅走了出来，他精神矍铄，笑容满面，幽默而风趣地给我们行了一个个规范的军礼，使得我一时手足无措。除了笑对将军之外，亦只有握手连连致以问候——首长好！首长好！

    来到王定烈将军的会客室，当我刚一入座，其目光顿时被那却充满着浓浓墨宝书香的场面所吸引。在这面积并不算太大的房舍里，抬眼望去，除了东面窗户之外，正面北墙上悬挂的是他自撰自书的“满江红·对狂徒”；西面墙上挂着他书录陈毅元帅的“《感事抒怀》（七古·手莫伸）”；起身面南，更加引人注目的是墙上所挂着的一副“长征胜利60周年”大幅画卷，画卷两侧则是王老将军亲笔书写的“正统人心和，官廉百业昌”的楹联。

    面对王老将军笔酣墨饱的书法和剑拔弩张的诗文，一时间使我深深为他的横溢才华和铮铮傲骨而肃然起敬，看来他文武兼备，超凡脱俗，委实名不虚传也！

本应是看望首长和一阵聆听教诲之后即起身告辞，但鉴于首长一再要挽留我们在他家吃“忆苦餐”。恭敬不如从命。于是也便有了我对首长进一步的见识和较为全面认知的机会。

    92岁高龄的王定烈将军，1918年出生于四川省宜汉县一个贫苦农民的家庭。因家境贫寒十岁时入小学读书。1933年参加红军第四方面军，长征结束后于1936年10月随西路红军西征，1937年回延安走向抗日战场。1945年任中原军区一纵队第四团团长，1947年任中原独立旅第四团团长，1948年任湖北军区独立二师师长、湖北恩施军分区司令员。1951年奉命组建空军航空兵第23师并担任师长，不久任空军航空兵18师师长。1954年任广州空军指挥所副司令员。1955年任广州军区空军参谋长。1958年奉空军司令刘亚楼之命组建空军第十五航校（我军第一所导弹学院）并任校长。1961年任空军汕头指挥所主任，同年授予少将军衔。1962年任广州军区空军副司令员。1968年调任济南军区空军副司令员。1975年后任中国人民解放军空军参谋长、副司令员等职。1985年7月，68岁的王定烈将军退居二线。戎马生涯50多年，戎马一生，功勋卓著。先后荣获三级八一勋章、二级独立自由勋章、二级解放勋章、一级红星功勋荣誉勋章等。他是第五、六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代表，中国共产党第十次全国代表大会代表。　　

    俗话说：与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长达近三个小时聆听这位华发英冠、福体康泰的老者声情并茂的言传身教，不免使我对面前这位戎马倥偬、身经百战、九死一生、功勋卓著的草鞋司令尊崇倍加，敬仰之至！

传奇将军   九死一生

    1933年10月，红军在反第四次“围剿”后越过四川宣汉县隘口乡的途中，其扩编的消息像插了翅膀一样，很快传遍了四面八方。15岁的王定烈在父母的护送下，同叔叔一起参加了红四方面军33军，从此，这名“红小鬼“便开始了他南征北战的人生之旅。一开始由于王定烈所在的红四方面军受张国焘打击迫害知识分子的影响，他因识文认字被怀疑为富家子弟而列为肃反对象关押审问，幸被军长王维舟释放，才免遭杀身之祸。长征途中王定烈染上伤寒，昏迷不醒，被因他揭发过其身有污点的师长郭锡山（后成为党的叛徒）以情况紧急为由弃之于草地，又幸被43团政委万汉江救回才免于一死。1936年10月，他所随其出征的西路军全军覆没，王定烈被一颗子弹射中胸膛，穿透左肾（这颗子弹在体内一直存留了16年，直到1953年才在广州空军458医院手术后取出），卡在脊骨上昏死过去。下半夜被冻醒后，当他看到黑黝黝的山岗上倒着一片牺牲了的红军将士，他欲哭无泪，忍着剧痛在尸体堆里一步步靠爬行脱离战场。第二天，他在饥寒交迫中抬头望见不远处有间独屋，他捱进去后见里面已积满了二三十名血迹斑斑的红军伤员。当生命之火渐燃之时，突然窗外传来了敌人的吼叫声，顿时从窗户里伸进来的机枪嘎嘎地将满屋的人扫倒了一片。一阵机枪扫射之后凶残的敌人又闯入屋内挥刀乱砍，尽管王定烈全身五处抢伤，四处刀伤，但一群伤员中又是仅王定烈一人从死亡线上挣脱了过来。王定烈大难不死，在继续寻找部队的途中，靠爬行几个小时才走了两三百步。天黑后王定烈在荒山野外昏睡的时候，几只恶狼围了上来，被惊醒的王定烈用棍子重重敲打身边的石头，吓走群狼才又幸免一劫，接着王定烈又在寻找部队的路上被捕关押。六七天后，他和100多名红军伤员被关在露天的土院子里，这里每天都有死去的人被抬出去喂狼。此时，王定烈身上已有四处伤口化脓生蛆，腐烂发臭，不能近人。终于有一天他昏死过去再也不能动了，大家眼含热泪把他仍在一个活像棺材的木槽里面，这就是临牺牲前的红军将士要去的地方。此刻，他伤口处的蛆竟有核桃般大小一团直往下掉，冥冥之中是一位年轻女护士伤心的哭泣声将他的魂儿悠悠唤回。不久，已经叛变投敌的原师长郭锡山前来对聚集了300多名红军伤员进行劝降，王定烈为直起腰干斥责叛徒而使体内留存的一颗横在脊梁处足有大拇指长、小拇指粗的步枪子弹顺了过来，当时疼得他昏绝于地；1 9 3 7 年6 月下旬王定烈被敌人编入由1500多人组成的红军“补充团”，在他所乘坐的大卡车过六盘山时翻下了山沟，王定烈甩出车外被一块巨石挡住，尽管遍体鳞伤，昏迷不醒，但侥幸还是从阎王爷那里退了回来。于是，王定烈便得了个“死不了”的绰号。生生死死，死死生生，王定烈多少次昏死如睡，多少次离开人世尘埃，可他从不向死神低头，生命的火焰也从不熄灭。他曾在昏迷和苏醒之间吟颂着一首诗：戎装征尘染血痕，远游祁连几断魂。此身剩得三分气，横戈立马闯玉门。

铮铮铁骨    刚直不阿

    1966年，文化大革命的浪潮风起云涌，红色大海洋里到处贴着“毛主席万万岁”的标语口号，王定烈在一次与人闲聊时信口说道：我不相信毛主席能活万万岁，活一百岁还差不多！

    1967年6月6日，王定烈被宣布为三反（反党、反社会主义、反毛泽东思想）分子免职批斗。

一天，王定烈突然接受专案组人员的调查，说刘少奇、邓小平等11人叛徒集团中的萧华某年某月某日在山东只身逃跑。作为萧华当时警卫员的王定烈自然逃脱不了被调查的厄运。于是王定烈翻开日记查找后对调查人员说：当年当月当天萧华正在给党政机关上政治课。专案人员无奈只得启发王定烈，要他好好考虑考虑。第二天专案组人员又来了，王定烈便原话回之，并以党籍担保。专案人员威胁说：你不要顽固到底，不然死路一条。王定烈义正言辞：共产党员讲的是实事求是，我说的话我敢负责。

    在王定烈备受迫害，妻子刘醒亚惨遭毒打的情况下，王定烈曾在他书房的墙壁上用毛笔写下了这样所谓的检查：眼望北斗星，心想毛主席。毛主席发动的文化大革命我是拥护的，但给我戴上“三反”的帽子我不能接受。我从小参加革命，也算九死一生，我不怕苦，不怕死，不贪不偷，不嫖不赌，连个舞都不会跳，没有对不住党和人民的地方，我相信群众相信党，相信毛主席……然后挥笔一连写了100个“毛主席万岁”！

    一天，专案组的负责人对他说：“你为什么写97个毛主席万岁？这是别有用心！”

    王定烈说：“请你当众再数一遍好吗？是100个，是你正好数掉了一行！”

    对方又咄咄逼人地问：“那你是什么意思？”

    王定烈说：“不就是万万岁吗？”

    对方说：“你很不老实！”

    王定烈气愤地拍案叫道：“你颠倒黑白，罗织罪名、陷害同志，就老实吗？”

听了王老将军给我们讲了这两个小插曲，使我对面前这位刚直不阿的老者肃然起敬！其实，一开始当他讲到从红军叛变了的师长郭锡山在对他劝降时，他捂起耳朵用鄙视眼光怒目以对，到被俘后要将他们编入敌人的“补充团”而他又坚持不当敌人的兵等故事的时候，就已使我对这位老者的铮铮铁骨所敬佩之至了！

廉洁自律   高风亮节

    在聆听王定烈老将军的谈话中，使我看到了他高风亮节、廉洁自律的博大胸怀。他给我们谈政治、谈军事、谈形势、谈历史、谈社会乃至谈人生，既高屋建瓴，高瞻远瞩，又头头是道，情理交融。既毫不隐瞒自己的观点，针砭时弊，又讲党的改革开放政策的英明正确，并始终与党中央保持高度一致。充分表现出了一位老革命的大家风范。

    当谈到新形势下继续发扬艰苦朴素、廉洁奉公的光荣传统时，老将军更是兴趣盎然，妙语连珠。他说：人都称我是草鞋司令，的确在我一生中大部分时间是穿草鞋度过的。一次我到人民大会堂开会，只有我穿了双草鞋。与会人员看了都感到稀奇。可要知道对熟知我的人来说不穿草鞋才稀奇呢！因我们是穿着草鞋打敌人、走长征，取得了最后的胜利，但我们今后的路程更远，新的长征仍然需要发扬“草鞋精神。今天只所以仍穿草鞋，是因为穿草鞋不但成了我的习惯，而且可以经常唤起自我对历史的回味，还可以启示后人对今天幸福生活来之不易的联想。正像今天中午我请你们吃“忆苦餐”一样，只有忆得过去苦，才能思想今日甜啊！

    谈笑中已近午时，只见老将军的厨师招呼我们要吃饭了，我们才又在一阵又说又笑中走进了餐厅。席间，老将军给我们取出了陈酿数年的山西汾酒。我说：这可是中国历史上八大名酒之一啊！再看看桌子上经济实惠的六盘菜，我心里想：美酒、佳肴、白米饭，这也许就叫做新时代招待客人的“忆苦餐”吧！我们边吃边给老将军敬酒祝福，已是酒足饭饱当我要放下筷子的时候，老将军像当年发布命令似地说：咱们可要一鼓作气共同完成战斗任务约！于是我放慢接凑又继续坚持了下来！一会儿将要圆满完成任务了，也就相继放下手中的筷子，当李玉诚老战友最后一个要放下筷子的时候，我说：这盘子里的鱼头没有吃干净可就是你没有完成任务了！说笑间中又引发了王老将军对时下社会上腐败现象的深恶痛绝。他说：现在的一些人甚至官员，在豪华酒店吃饭时总是吃一半剩一半，浪费严重，腐败之极。接着他又将整个北京市每天每月每年要倒掉的剩饭剩菜的统计数字说的一清二楚，把目前一些官员腐败的现象及产生腐败的根源分析得入木三分，揭批得淋漓尽致。
　　王定烈将军说：我很欣赏郑板桥的一首诗：“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我更喜欢民族英雄岳飞的那句名言：“文臣不爱钱，武臣不惜死，天下平矣。”接着他说：中国革命胜利来之不易啊！是千千万万先烈流血牺牲换来的。我真诚希望年轻一代能继续发扬艰苦奋斗的革命精神，使老一辈的光荣传统发扬光大！  

才华横溢   幽默风趣

    王定烈老将军文武双全，才华横溢，兴趣广泛，幽默风趣， 92岁高龄依然思维敏捷，反应快速。除了我们深深为他行云流水的书法和清新质朴的诗文而赞叹不已外，尤其对他老顽童般的风趣幽默更是大饱耳福。当我们将其赠送的一幅“湘绣百寿图”展开给他老人家看时，他欣喜接受之后说道：长寿一定要和健康互为一致，即健康长寿。不健康的长寿叫做难受。自己难受，亲朋难受、儿女子孙更难受。当我们问起人称他草鞋将军的故事时，他用一口地道的四川话风趣的说：我夏天穿草鞋，冬天穿布鞋，从不穿皮鞋，更不穿高跟儿鞋。一句话说的我们哈哈大笑。他还说：我穿草鞋都是自己打的。你们想啊？两万五千里长征你不穿草鞋穿什么？你自己不打谁给你打？现在你自己不打谁又会打？王定烈老将参加过两万五千里长征、抗日战争、解放战争等诸多战争，1951年9月，王定烈由陆军调入空军，成为创建和发展我国空军的高级将领之一，先后创建并担任航空兵23师师长、18师师长。1952年率部参加抗美援朝战争，功勋卓著，但他却谦虚而幽默地自我编了一首顺口溜笑对我们说：我是“抗美援朝不扛枪，抗美援朝没过江，每天围着机场转，稀里糊涂混了一个抗美援朝纪念章”。一首顺口溜又引起一阵朗朗笑声。在谈到反腐倡廉问题时，他又风趣幽默地把党内个别腐败分子比作“老鼠屎”。他说：“千里之堤，溃于蚁穴”。我党要特别注意那些“老鼠屎”的破坏作用。俗话说：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惩治腐败必须由上而下，而不是由下而上，也不是中间开花。因为上梁不正下梁歪，中梁就会掉下来。所以要“治国先治党”、“治党先治官”，治官先治贪。当讲到官满为患时他说：天上星多月不明，地上坑多路不平，河里虾多水不清，人间官多不太平。

说起王老将军的风趣幽默，另有一则故事还使他引来了一场横祸呢！那是在文化大革命他任广州军区空军副司令员被免职检查期间，一次他去广州空军458医院看病时曾看玩笑地说：最好的医院最好不住，最好的药最好不吃，最好的棺材最好不睡。就这样几句戏言，竟被别有用心的人列成了一条罪状，说是“放毒”“散步资产阶级反动思想”。因此，又未免吃了不少苦头。

老有所为   永不停歇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曹操“龟虽寿”这一亘古诗句对古稀之年的老人来说只是愿望，而对王定烈这位90多岁高龄的老将军来说，的确依然是志存高远，心有所想。鲁迅先生 “一息尚存，永不停歇”的诗句时刻激励着他，他无时不思想着为国为民奉献余生。王定烈退休后除了担任南水北调大西线工程筹委会主任外，还一直担任着革命老区建设促进会顾问，念念不忘革命老区为中国革命胜利做出的巨大牺牲和贡献。他多次故地重游,访问他曾经战斗和生活过的地方，总想在有生之年能为老区人民做点事情。 因此，只要是有益于老区发展的各种活动，他都身体力行，大力支持并积极参予。他说：“我是老区人民的儿子，是喝着老区的水长大的，为老区人民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我感到欣慰”。这的确也是王定烈将军的肺腑之言。近些年来，他先后在湖北、江苏、河南、河北、山东、四川、甘肃等省市农村调研考察，为社会主义新农村建设发展献计献策。同时，他还积极参加各项社会活动，给军营、给校圆、给企业等作报告，讲述红军长征的故事，向新一代进行革命传统教育。

    老有所为，在王定烈将军的身上得到了充分的体现，老有所乐在他那里体现的更加完美。王老将军在家闲暇期间总是经常打理自己亲手种植的果菜园子，每每当他目睹绿油油的蔬菜和瓜果茁壮成长时，他总是心旷神怡，满面笑容；而每到收获的季节，他总是摘下丰收的果实心怀喜悦地在来客面前予以炫耀，乐不可支。

    他常常在家舞文弄墨，挥笔疾书，其书法早已是笔走龙蛇，炉火纯青，曾多次参加和举办书法展览，受到社会各界人士的观赏和赞誉。书法之外，王老将军的诗词出神入化，造诣之深。他几十年如一日笔耕不辍，除了数以百篇的诗词读起来脍炙人口，使人深受教益之外，从老将军近年来编著出版发行并赠送我的《地狱归来》《沧海一粟》《巴蜀将帅》等书籍我看了之后，简直令我拍案叫绝，称奇不已！

    2009年12月5日，在北京人名大会堂召开的“全国普法万里行书画巡回展启动仪式”上，我又和这位老将军谋面了，其实这距我和老将军上次见面的时间仅仅只隔了两天，此时我面对主席台上的王老将军，其思想又突然产生了一个新的飞跃和升华，也使我真真正正见识和认知了这位老有所为，永不停歇的年近百岁老人。因为在当天人民大会堂举行的“百名部长、百名将军、百名法学家、百名书画家、百名诗人等的千人大会上，他无论从哪一个角度来说，都无疑是年龄最大且德高望重令人敬仰的人！

    此刻，我感慨不已：

    传奇将军，九死一生；

    胸怀博大，高屋建瓴；

    坦率豁达，幽默风趣；

    廉洁自律，亮节高风；

    文武兼备，才华横溢；

    健康长寿，其乐无穷！

    王定烈将军完美无憾的人生，委实令军中将士景仰之至！

                                                     2009年12月19日于北京罗马花园